江河日下土拨鼠

择日疯,撞日死。

<满足> (完)

算半个现背,真真假假吧。辛苦里都能尝到满足就好了,要继续可爱呀。

也许小姐妹们能GET到“土拨鼠”的真谛了。

开工顺利,要搬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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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城市的风物 唇线的弧度

渐渐都 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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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次的测评,你掉到C班了。”

肖战拎着刚刚全部湿透换下来的练功服,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半只袖子从缝隙里钻出来,垂在手提包的边缘。

刚刚擦过的汗好像还没有完全干透,现在他站在总监办公室唯一的那个通风口下面,感觉寒意是从还有些酸痛的脚底渗上来,不一会儿就刺破了皮肤,蔓延到全身。脑子好像被冻住了,缓了好一会,他才挤出礼貌的笑脸来:“我知道了,谢谢经理。”

对面一直穿过厚重的镜片审视他的人姓林,如今是行业里颇有盛名的艺人总监,早年做了很久的独立星探,发掘出有资质的年轻孩子介绍给各个娱乐公司,被现在供职的公司高薪收编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一家其他的同类型公司可以在推出的艺人,特别是偶像新人的热度上与之抗衡。

林珺对自己的眼光一直非常自信,他能从千万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捕捉到命运。

虽然他手上造过的星无数,但他一直觉得,真正的偶像是无数命运的轨迹堆叠成的,每一段经历,每一种脾气,师出无名的感染力和距离感,都恰好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东西无法赋予,更没办法凭空捏造,饶是他这样的高手也无能为力。

明星是天生的,他和其他推手做的事,不过是从平凡人里伪造出一些人造的卫星,在真的明星诞生前夕,聊以慰藉。

 

林珺看了面前的人好一阵子,他进来房间已经快十分钟,林珺还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肖战,你想好了吗?”

终于他说出了下一句,不出所料那脸上一直有些畏惧神色的年轻人抬起了眼睛,像是终于等到一直悬在后脖子上的利剑落下来,他的语调显得平缓,哪怕挺招人喜欢的一张脸上失了一半的血色。

 

“我会继续努力。”他说,温和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疲惫倔强。

2.

林珺觉得,肖战也许是他在入行以来面临最为难的考验。

有时候路过练习室,他甚至会想,当初他把肖战带回来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林珺是在重庆参加一个音乐节的时候遇见的肖战。

艺术院校的学生来做志愿者,近距离接触偶像,换得一些和主办方的关系,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那天林珺带了自己刚组好的预备一团,打算在音乐节上露一露脸,顺带也考验一下孩子们的临场表现力,他在后台闭目养神的时候听到边上有人轻轻叫他,有些烦躁地侧脸望过去,就见着一个笑得让人没了脾气的年轻人略弯着腰站在他边上,手里拿着一份盒饭。

“林总,这是您要的腊味叉烧。”

林珺瞄了一眼他的工作证,照片还是乖乖学生仔的模样,眼前的脸却是生动许多。

林珺低下头看了看外卖盒子,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吗?

肖战眨眨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配送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林总,您这个标准的只订了一份这个口味,您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去协调。”

林珺是惦记着他的爱将。

王一博最近太瘦了,正在长身体的宝贵时期,加上超负荷的舞蹈练习,颇有些营养不良的趋势。林珺是个生意人,倒不至于和签约的练习生如父如子,但对资质好的潜力股,他还是不吝于建立更亲密一些的关系,总不是坏事。

他点点头说,不用了,我随便拿一份其他口味吧,这份麻烦你给一博拿去。

肖战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好看的眼睛往上稍稍一扬,看着是有点游刃有余之外的窘迫。

“对不起林总,您说的是哪位艺人?”

他不认识倒是正常,音乐节来的人太多了,不知名的三四线都不见得能全部认全,何况是还没出道,借着公司后台硬刚出一个表演顺位的泛泛之辈。

林珺抬手指了指化妆室的边角说,最里面,靠墙那个。

 

3.

后来肖战知道,王一博是特别喜欢靠墙不显眼的那个座位的。

舞台之外的时间,他的性格实在低调到徘徊在内向边缘,不喜欢被人打扰,也绝不干涉别人,孑然一身的模样有时候倒是不太符合他意气风发的年纪和内心的火热温度。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王一博。

肖战总会想起来那一天的王一博。

他靠在化妆椅上,闭着眼睛等妆发师给他化眼妆,头发刚刚抓好,是挺高级的银灰色,他脸上的稚气还很明显,青春是没法伪饰和掩藏的东西。

他的破洞裤露出一小节膝盖,稍微泛着快要消退的青紫色,像是磕碰的痕迹。肖战看着他脚不安分地在座椅栏杆上轻踏,像是在熟悉什么节拍韵律。

“一博吗?林老师让我把这个给你。”

眯着眼睛的人闻声扭转了头看他,竟然不像其他封闭训练的孩子那样,对世界杯弓蛇影,无所适从,他带了一点妆看着稍许成熟了些的眼睛分了点余光给肖战,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轻轻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

肖战怕是自己打搅到他了,笑笑把饭盒搁在他身边的矮茶几上,说了句别放凉了对胃不好。

王一博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肖战看着倒是颇有些明星的意思,又有些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冷冷的透出一丝可爱来。

他转了身去忙其他事,走了两步那人挺干净的声线递过来一句,谢谢哥哥。

肖战从小挺喜欢唱歌跳舞,但家里都是做美术的,世代渊源,也就跟着学了美术,没有什么机会和精力系统学这些东西,但一有空也会跑去看看演唱会音乐节,算是给自己死在襁褓里的小妄想一点慰藉。

 

他一直记得那天,是第一次看王一博跳舞。

他站在中间,体态轻盈,动作流畅,脸上的表情比台下生动了数倍,举手投足都像是为站在那里而复刻好的,加上容貌出众,一派活力和新鲜,蛊惑着台下跟着一波波尖叫热浪。

真好啊。

肖战拿手机远远拍了一张,距离实在有些不合适,角度也不好,甚至因为动作快还有些重影了,和他手机里其他堪称作品的照片格格不入,他想了想,克服了自己追求完美的艺术家审美,从删除键退了出来。

后来,王一博用那张照片做了一年的屏保。

如果时间是停在那一刻的,肖战想自己绝对不会去太接近王一博,那家伙光芒四射,显然不应该过早地属于另外一个人。

但是,如果时间真的停在那一刻,没有往下走,肖战想,自己会永远停留在想靠近他的冲动和拥有他的私欲里。

 

4.

林珺是在第二次再见到肖战的时候,打定主意要签下他的。

可能是挺有缘分,他从保姆车里下来,帮几个孩子买些功能饮料的时候,一抬头就看着拎着购物篮子的肖战。

他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葛布衣服,戴着圆边的帽子,那双挺迷惑人的眼睛从边框眼镜里露出来,咧嘴笑笑说,林老师,好巧。

林珺觉得,肖战是他见过很有品味的年轻人之一。就算是他手里训练良久的,也极少有人像肖战这样,有对自己的深刻理解,以及对吸引力管理的自觉。后来林珺在很多次怀疑自己是否看走眼的时候,反思过和肖战的两次碰面,发现可能是肖战太有这个城市的气质了。

他每次回想起那天早上沉霭深重的重庆,就能想到肖战。

空气里的水汽快要满溢出来,却不像上海苏杭的温柔,朦胧里是重峦叠嶂,带着诡谲、性感和灵气,让所有的导航都失灵,找不到方向,念念难忘。

 

王一博一贯坐在靠窗独立的那个位置,是他的习惯,也是林珺对“特殊”的优待。

人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哪怕是一眼望过去差不多的新人,在资本世界里都有锱铢必较的衡量。王一博不去争什么,但对送到眼前的毫无拒绝的必要,林珺对他的重视也引来眼红、排挤和刻意的亲近,但他全都不为所动,仿佛毫不知情,过于冷淡。

没有反抗,没有奚落,没有靠边站队,像石头丢进深潭里,得不到回应。

而这正是在实力和表现力之外,林珺中意的秉性——现在他耗费心力的年轻人,可能会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他去成就的明星。

 

他轻轻拉开了玻璃窗户,露出一个不大的缝隙,靠在颈枕上看站在林珺边上的人。

那人抬了抬眼镜,和林珺轻轻弯腰道别,笑的时候还是凉丝丝的,王一博脑子里都是那天他叫自己名字的语气,明明是陌生人,却听着缱绻,像是蘸满了情绪。

啪得一声,王一博陡然关上了车窗,震得车里的队友一脸惊悚,叽叽喳喳的闲话安静了半刻,才终于有人问,怎么了?

王一博低着头拿出手机,刷出一局对战游戏,随口应了句,下雨了。

等到飞机落地北京,走过廊桥通道之后,像是无意中刚好走到了林珺身旁的王一博才突然问了一句,他会签吗?

林珺的表情变了变,有些高深莫测。他看了看若无其事的王一博,半晌很诚恳地说:“他没有基础,要熬出来会很辛苦。”

 

5.

这是肖战连续第三次掉到C班。

只有在A班的人才有出道的可能,他已经非常用力想要追赶,但总感觉好像跑错了路,事与愿违,2字开头的年纪要弥补上缺了那么多的基本功和肌肉记忆,实在是太难。林珺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很懂得止损和割肉,在肖战上次测评结束之后,他就斟酌再三,提出过也许他并不适合唱跳,他精明到过分毒辣的眼睛,带着些悲悯意思看着肖战,最后说出了自己赤裸的潜台词。

“我希望,一博可以顺利出道。”

“我会努力的。”

肖战沉默了一会,心知肚明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回答。

就当做最后一次,他的一点私心和挣扎。

林珺不置可否,点点头放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你是我找过来的,自然是看好你,但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如果你愿意做正确的事,我可以考虑把你推荐给耀风。”

肖战没有答话,他用那双当初让林珺判断失灵的眼睛望了望林珺,浅浅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王一博靠着墙等肖战出来,百无聊赖。

公司为了保护练习生隐私,每一次评级之后的沟通都是一对一的,直到最后的分班调整完成,才能知道谁的位置又有了什么变动。

王一博通常是第一个被沟通的人。他的出道顺位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更多时候评级沟通是例行公事,他也已经很久没放在过心上,是自从肖战来了公司,他才再一次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好像回到了自己当初刚开始练习的日子。

“怎么样?林珺怎么说?”

听到门锁拧开的动静,王一博几乎是从墙上弹起来的。他往前了几步,拽住肖战的胳膊,脸凑得很近,肖战看了看他满脸的紧张,心下动容的同时又不禁感叹自己实在是拖累。

他笑了笑,拉着王一博往前走了几步,瞟了一眼避开了楼道的摄像头。

“没事,林总说这次比上次好一点。”

“真的吗?我就说可以!”

肖战看了看他,比初见时候要更利落成熟一点的脸,眼睛里却是生动的。他心下不忍,不知道自己说的谎话到底是为了让谁更好过一点。

“我请你吃火锅吧。”

6.

重庆人吃火锅要比北方人更熟稔一些,肖战把烫好的肉一片片沾了调料,搁在空出的碟子里,放到王一博跟前,又开始新一波的操作。

那人怕烫又怕辣,吃得呼哧呼哧一直吹气,低着头刚洗过的刘海湿漉漉掉到眼前,他隔着碍事的头发帘儿看肖战,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他,你也吃啊。

肖战哦了一声,又说我差不多饱了,看王一博略微抬起来瞧他的眼神,锐利又放肆,挺开心地咧着嘴,充满攻击性的眼神被掩盖不住的兴奋填满,终于有些同龄人的样子。

“下次你带我去重庆吃那个好不好,就是好几个格子的那个。”

“那个北京也有。”

“不行,我觉得重庆的比较好吃。”

“好啊,那你结账。”

肖战终于忍不住逗他,有那么一秒钟从之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被王一博庆祝的样子感染,顿了顿接住了王一博突然伸过来面前的丸子,咬在嘴里一破,滚烫的汤汁就流出来,烫得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跟着鼻子眼睛和嘴角都泛酸,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本想着和他闹的王一博一下子就慌了。

扔下了筷子一下子晃到他身边坐下,抓开一包新的纸巾手忙脚乱地往他手里塞。

“怎么了肖战,你别哭啊。”

肖战狠命往心里憋了一把,终于按捺住已经通红的眼睛,和太委屈了瘪起来的嘴角,半张脸湿漉漉地看王一博说,太烫了。

“那不吃了,先晾着,我给你吹吹。”

肖战有时候觉得,王一博谈恋爱的时候是真的有点傻气。

看他信以为真,和出锅的丸子杠上了,还颇有些后悔自己喂了肖战一个包心丸,惹得他流了眼泪,挺卖力地把剩下的丸子在碟子里滚来滚去,肖战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溃败得一塌糊涂,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越发有些软糯地纠正比他小了好几岁的王一博:“叫哥哥。”

明明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么乖巧地叫过了,熟了却是一次都不叫了。

王一博看他缓过劲了,撇撇嘴说,不叫,我先来的,叫师兄。

肖战觉得好笑,笑着就又快憋不住眼泪,倒是挺给面子地配合他,哼哼着撒娇似的说,师兄,昨天的舞好难啊。

王一博被他突然软下来的样子拨弄到心里一紧,舒展开像是吸满了水分的海绵。

他略微扭过头,扬起来嘴角的样子得意又笃定:“没事,我教你。”

那天他们两个人吃了八百多块,撑到肚子圆滚滚的,脑子也被填满了一样,理性和克制都被驱赶了出去,在回宿舍的路上,一直让林珺看在眼里焦躁不安的事情还是依着时间走到了临界点上。

毕竟没有谁,能阻挡年轻人第一次的勇敢和真情流露。

“肖战,我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

“你喜不喜欢我?”

 

7.

 

“肖老师,您准备好了吗?我们过一次镜试试看吧。”

肖战抬起头,最近睡眠真的很匮乏,两部戏连轴转着,他已经发展到只有有机会落座就能抽空补个短觉的技能。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他化妆的时候很快就睡着了,但睡得不太好,梦到了一些往事。

醒来头有些痛。

已经第三次跟他合作的韩平伸过手来,手心里摊开是两粒白色的药片。

“吃点儿,头痛会好一些。”

“谢谢。”

肖战接过药,对韩平抱以一个得体的笑,他们合作挺久了,不算生疏,甚至从韩平的角度来说,他们绝对已经算很熟了。

毕竟,他已经追了肖战小半年。

这次来试戏的是一个新的剧组,肖战去年拿了最佳新人之后势头很猛,经纪公司的力捧,知名导演的赏识抬爱,加上他自己演戏的确有几分说不出的灵气,选的本子也都质量上乘,今年在几个重量级的奖项上,都颇有要冲帝的架势。

他挺忙的,又觉得这次递过来的新本子故事不错,便委托了经纪人邀请创作团队跑一趟,到横店来面聊,顺便看看合作演员的情况。

韩平也过来凑热闹,美其名曰是帮肖战掌掌眼,把把关。

肖战笑笑,没有拒绝,挺给面子地说,那辛苦韩老师了。

但韩平给的建议他却是一条都没听进去。

韩平有时候觉得,肖战就是这一点特别吸引人,笑盈盈从善如流的儒雅样子,实则耳朵根子比谁都硬,对自己专业的东西毫不让步。

“肖老师,您看这边都按你的想法调整过了,您还有什么意见吗?”

“辛苦了,我有空再看一遍,后面我助理会跟你联络。”

剧组的工作人员把新的剧本递过去,好像生怕肖战最后还是不接这部戏,突然往上加码,颇有些志得意满地说:“这次我们的原声带找了王一博,您知道的吧,最近很红的。他会亲自来编和唱,后面的宣传期也会有他组合来助阵,相信会卖得很好。”

肖战捏着的那一页台词本皱了皱,随即恢复了平整。

他抬眼还是带着疏离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我不怎么关注音乐,不太认识您说的人。”

一直在一旁的经纪人反应很快,立马解围一般凑过来:“是啊,我们肖老师最近太忙了,对流量小生都不太熟,不过我们希望原声带能专业一些,毕竟配乐还是很影响作品最后呈现的。”

那人头点得像拨浪鼓,许诺一定好好把关,又说有机会可以安排二位认识一下。

“好啊,多谢。”

肖战点点头,目送剧组的几个人走远,拉上了保姆车的遮光帘,合上剧本扔到了一边。

一直坐在一边的韩平弯下腰捡起来不慎掉落在车座夹缝里的剧本,拍了拍灰,言语里有些揶揄:“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有过节?”

肖战看了看他,颇有些好笑的意思,语气里却染了些隐隐的不耐烦:“你和你前公司的同事都熟?”

韩平识趣,了然地挑了挑眉,做了个嘘的手势说,行行,我闭嘴。

肖战拉开了车门下去,走了两步回过头看韩平:“你不要再查我了,很没意思。”

8.

 

很少有人知道,新晋影帝肖战在作为演员出道之前,有在其他公司做过练习生的经历。

他不愿意提,现在的公司自然更不愿意去炒,毕竟横空出世天才演员的人设刚刚立住,要是被人扒出来是在偶像团体混不下去,转卖到演艺公司的,总不是件好事。于是也就顺着摇钱树的意思,能压的就压,压到媒体和粉丝圈里几乎不觅踪迹,更鲜有人知他和如今的顶流王一博是老熟人。

 

林珺的眼光没有看错,肖战是个苗子,只是不应该扎在他那里。当初送走肖战的时候,他是花了心机的,虽然心里也不忍,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肖战努力的结果不如人意,哪怕A班的王一博已经每天往楼下的C班跑几个小时,风言风语飘满了公司练习室,哪怕肖战为了这最后一个挣扎的期限连续通宵,哪怕王一博扬言一定要和肖战一起出道,哪怕其他练习生的不满早就不胫而走,哪怕有再多的逆天改命,错了的还是不能变成对的。

 

这道理太简单了,是个成年人都懂。

肖战本来早就懂了,但却因为下个月才满十八岁的王一博装聋作哑,那人不服输,不信邪,听到肖战答应了他一个好字,整个人就像打满了鸡血,无怨无悔地搁置下前程往上扑。

 

林珺没见过王一博这么疯狂,也没见过肖战这么不懂事不善良,偏偏要纵容王一博的自毁。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一博太年轻了,根本搞不清楚他的一腔孤勇有多危险。

 

直到他最后一次约谈肖战的评级结果,顺便请肖战坐到他的位置,看完了满满37页的文档,里面都是公司对王一博出道之后打造运营的方案策划,以及近期监控到的粉丝舆论,再加上公司内部互评的反馈。

 

去掉肖战这个参数,王一博的履历是完美的。

 

那天王一博等得有点久,他身后的墙都要被蹭掉一层灰来,焦躁了挺久,直到肖战出来,轻轻和他说了句,我能出道了。

 

王一博高兴到差点把肖战抱起来发疯,肖战又说了句,我们分手吧。

 

9. 

韩平的消息挺灵通,不仅打听到了肖战演戏之前的经历,还打听到他和王一博确实过节不小,如果感情破裂一刀两断算是过节的话。

 

王一博一直记得那天肖战说分手的样子。

稀松平常,就好像他已经考虑了很久,终于如释重负地宣之于口。

肖战说林珺答应了把他推荐给耀风,耀风的实力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影视圈里资源不断,只要站稳了脚,前途无量。

“但是他说,那边不允许谈恋爱,我们先算了吧。”

王一博盯着眼前微微发光的电视屏幕,重播的剧集里是肖战的脸,他没有开声音,宾馆房间里安静异常,他的耳朵边上跟着屏幕里的人轻轻翕动的嘴唇,回播的是那天的话。

他那时候是真的没想过要丢下肖战,也是真的没想过会被肖战丢下。

但如果是搁到现在,他想必也是要考虑一下,年少冲动到底值不值得。

对一贫如洗的年轻人来说,什么东西都显得过于昂贵了。

 

肖战搬走得很快,就像他来的那天一样。东西不少,极有条理,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王一博站在宿舍门口看他,眼睛都憋红了,终于还是男孩子气占了上风,没有哭出来。

他在走廊里和肖战吵过架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闷闷地帮肖战拎了几趟行李去楼下车上,最后肖战一闪身钻进了车里,看了看他说,你别恨我。

是我的样子太像会记恨人的吗。

王一博点了一根烟,搁在烟灰缸里看着它燃烧殆尽,直到宾馆房间打电话来说,这是无烟房,王一博转了林珺的电话,按了挂断。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根本听不见肖战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是真心实意地不解和委屈,那些东西有这么好吗,好到把肖战变了一个人。

“你真的想好不要我了?”

肖战记得那人把手缩在宽大的卫衣口袋里,戴着帽子遮住了表情,有些瑟缩地站在降温了的室外,声音都好像被风吹散了。

“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他说,头钻进了车里,只能看见一个侧脸的倒影。

  

“我不同意。”

王一博按掉了电视机,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有些屏幕热量散失的微小声响,他往沙发里靠了靠,喃喃自语了一声,把写得不满意的曲子揉成一团,扔进了三米外的纸篓里。

 

是他那时候还没底气说的话。

 

10.

门铃意料之中地响了,王一博等了一会儿,直到响了第三声才缓缓从沙发里起身,打开门垂眼看着已经比他矮了不少的林珺。

林珺现在是他的专职经纪人,从出道就跟着他跑通告,给他处理了大大小小不少意外状况。

包括刚刚那笔1000块的罚款。

林珺看他又把房间搞得一团糟,皱了皱眉擦身进去,随手拎起来一把吉他,两个笔记本和一只滚落在地上的枕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房间里约炮。”

他奚落自家艺人,随手把狗窝一样的床铺拉平。

“我倒是想约,你肯帮忙给带个话吗?”

林珺感觉有些头疼。

王一博早就已经不是当初好掌控的样子,虽然隔了没几年,但少年和青年真的差异太大了,那就是彻底改变人的几年,一辈子里也只有那么短暂宝贵的一段时间,可以让人再活一次,如同再造。

他的金牌推手身份再次得到了佐证。王一博出道到现在,已经帮他赚到了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他自然多数时候是顺着他的想法和脾气的,他们的合作一直固若金汤,除了那年留下的一个疙瘩。

 

王一博私下问过林珺很多次,那天你和肖战说什么了。

林珺抬一抬眼镜说,该说的话。

王一博开始还追问,后来渐渐也就不问了,林珺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他第一次在食堂电视上看到肖战开始。

对肖战的蹿红,林珺一点也不意外,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子,你千算万算,也不会知道哪一个决定会改变你一生,但行好事罢了。

林珺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他浸淫这行久了,捧过的毁过的人无数,如果真的迫不得已,他会选择牺牲肖战来保王一博,毕竟对他来说,王一博是显而易见的回报,而肖战总像个谜团,让人摸不清脉络。但后来他想,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偶像理论,真正的偶像,是自生而自灭的。

他在最后关头给肖战留了一条路,让他自己去蹚平,已经是他能尽的全部人事和缘分了。

 

这些话他没对王一博讲过,但他心里明白,王一博是懂了的。

不然照着他的个性脾气,不可能如今与自己合作顺畅,多数事情上还是颇为配合,但有些时候还是让他头疼不已。

比如现在。

11.

按照原计划,王一博今年的夏休要在韩国度过,他新一张的个人专辑和团体分开制作,林珺打点了不少关系,这次是很厉害的国外团队,为王一博的专业级舞蹈量身定制的编舞。

但上礼拜突然有人越过林珺找到了王一博,说有一部明年的新戏,讲两个要好的年轻人高考时候一人考上一人落了榜,最后各自奔赴前程,十年后又再重遇的奋斗故事。王一博自然对拍戏没多大兴趣,刚一口回绝了,对方又极度挽留。

“这部我们已经邀请了肖战和韩平,两位都是实力派,最近人气也很高,王老师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两个男主,那我演什么?”

对方显然没料到王一博在电话里这么回,乱了一秒说,有一个男主弟弟的角色,我们觉得特别适合您,第一次涉足影坛,戏份恰好,形象也很卖座,你考虑考虑?

王一博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那边想着应该是没戏了,过了足足一礼拜,接到了金牌经纪人林珺的来电。

对方的声音听着很是无奈,寒暄了半天才说,一博有兴趣做这部戏的原声带,你们有人选了吗?

事情像是很快就敲定的,只有林珺知道王一博在酒店发了什么疯。

 

这部戏不在今年的规划里,作为当红流量偶像,每一步都要走得非常稳妥,时间宝贵,容不得肆意妄为,现在王一博突然要延后新专辑的制作,没头没脑地去做回报和曝光度都颇为不值当的原声带,让林珺颇为烦躁。

两人僵持不下,直到王一博突然开口说,我有话要问肖战。

林珺算是搞明白了,自己家这位祖宗,不管受了多少打击,隔了多久时间,认准了的猎物就算松了口逃脱了,也还是要循着气味追铺回来的。

他以为变了这么多的王一博,能变得再彻底一些,但有些东西终归是连成长这么大的外力都抹杀不了的,可能就是这种东西,让人成为人,成为执念,成为故事,成为比人更有意思的东西。

 

林珺是没想让王一博再和肖战有瓜葛的。毕竟现在他有很多更好的选择,而肖战总让林珺觉得危险而失控,只要他一出现,王一博就会有些难以掌握,就和当初一模一样。

他想了想,换了副讨好哄人的语气,凑过去离光脚坐在沙发上的王一博更近了些:“一博,你应该看了新闻了,他和韩平现在的话题很火。”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他出乎意料的,林珺没如愿激起王一博的怒火和反骨,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林珺,眼神里透出些阴鸷,语气轻而笃定:“林珺,你欠我的。”

林珺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张张嘴终于没说出话来。

他终于等到他理想中的偶像诞生,但也如他所愿,无法赋予,无法摆布,更无从干涉。

他认命地站起来身,走到房间门口站定了一会儿,想了想摆出个束手就擒的笑来:“我只是给他选,路是你们自己走的。”

“我应该谢谢你?”

王一博的语气很硬,但林珺现在心里却是一丁点儿小白眼狼的脾气都没了,他叹了口气说,别搞出新闻,很难收场。

 

12.

肖战一直以为,他已经把王一博从骨头缝里剔除干净了。

亚当拿了夏娃的肋骨成就自己,他骗了王一博最纯粹的岁月,又再不敢碰,密封到盒子里,像是潘多拉。

认识王一博的之前,他也有过喜欢的人,也被别人喜欢,但他从来没有过一种深深的负累和惶恐,他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会影响那个人的人生。

对于爱情,肖战一直视为合理的存在,它会在不同的时机存在于不同的人身上,直到遇到某一个,觉得所有的好时机都用尽了,就歇脚在这里吧。

他曾经因为王一博被激发起了这种甜蜜的倦怠,但又因为对方太过年轻而产生只有自己如此认为的怀疑。他知道自己不该为王一博做决定,便也只好替自己做决定,努力过后颇为决绝地选了放弃,那个他本也应该在的组合出道即爆红,肖战一直有关注,偶尔想想如果自己也在,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

总是没有如果的。

他对自己的现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除了在面对韩平的时候,尽管已经非常放平接受的姿态,但总也没有那年,他和王一博说破暧昧前的时光,对方凑近来吃一口他手里的冰糕,他都会默默脸红一路。

肖战不记得那天王一博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配饰,是不是新买的球鞋,但他还记得王一博身上混杂着汗水和曝晒的味道。现在他代言了不少昂贵的奢侈品香料,鼻子已经被熏陶到没有知觉,但在那个工作人员说这部戏有王一博的时候,突然鼻腔里都是那种气味。

 

他才相信记忆真的是实体的。

 

13.

“怎么,你真的接了那部戏?那可得累死你了,连轴转。”

韩平靠过来,坐在肖战旁边的工作台上,他是有些随意的个性,这点倒是和王一博有点相似,肖战看了看他,垂下眼睛说了句,你挡到我的光了。

对方也没恼,颇有些心知肚明地挪了挪位置,让出半盏灯来。

这部戏已经差不多收尾,刚刚的杀青宴上,肖战接了个电话匆匆出来,韩平想着应该是觉得无聊,先逃了。

肖战是挺吸引他的。

长相,气质,谈吐,性格,还有经历。

伴侣是一个人最后最真实的一张底牌,谁也不希望这张牌苍白无趣。

他和肖战相处的时间不短,对自己的示好肖战没有全然拒绝的意思,但总也觉得哪里不对,平时双双上热搜的时候,对方的营业态度算是职业,从不流露出半点不耐烦,但一到了私底下,总隔着距离。

 

肖战在戏里演过不少不同的人,韩平觉得他流露出的那些俏皮都是真实的,但只是从没在自己面前放出来过。他有点搞不清楚,肖战究竟是在镜头前演戏,还是喊了cut之后才开始扮上。

而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不少,兴致有时候是随着好奇的厘清而消散的,坐在这的这一刻,韩平觉得他没那么喜欢肖战了,就像肖战应该也一直不需要他喜欢。

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倒像是话说开了理智成年人,看着肖战在剧本上标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记号。

 

“我说,他找过我了。”

“谁?”

肖战心不在焉,刚刚的酒会太吵了,他脑子里还闹哄哄的。

“王一博。”

“……”

韩平像是准备好了,坐在视角绝佳的观赏席位,抱着胳膊看肖战的脸上走过无数个他这两年从没见过的表情,最后才叹口气心满意足地说:“他让我离你远一点。”

肖战缓过了劲,他没想过王一博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连新闻上的东西也要跟着信。

他捏了捏手里的笔,说了句你不用理他。

韩平耸耸肩说,我也这么想。

 

14.

但显然王一博不是来闹的。

隔天的剧本交流会刚开始五分钟,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开了,主创团队愣了愣,想着好像这个阶段还没有必要邀请幕后团队加入,但穿着便服的王一博就这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他的经纪人林珺。

“我想这个阶段就加入,这样有助于我后面的创作,更贴近人物和故事。”

王一博落座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他斜对面的肖战,他没化妆,穿着一件带毛绒的衣服,睡眠不够的样子有些懵懵的。

中间休息的时候准备了茶歇,肖战刚起身准备去喝杯咖啡提神,后脚王一博就手插着兜跟了出去,林珺刚站起来,顿了两秒又坐了下去,笑了笑和席间其他人寒暄:“老同事,师兄弟,叙个旧。”

“肖战。”

肖战认命地闭了闭眼睛,他是等着王一博叫他的。从王一博进到房间里,他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朵里,他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和对方打招呼,最后一想,他应该并不需要做这个准备,王一博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好像没有这个中场休息他就要越位黄牌了。

“这次真的是你做歌啊,我还以为他们蒙我呢。”

肖战还是肖战,就算心里咯噔打了鼓,说话还是得体又活跃气氛的,换了面前是谁,总要顺着往下接一接,匀给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下一句怎么应对。

但现在是王一博,他果然从不买账,只是走近了几步说,我为你接的。

肖战有些泄气。

他以为自己能搞定一个孩子。

就算是一个有些麻烦的孩子,自己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抛下之后又束手无策。

他看了看王一博,没再隔着屏幕,真实鲜活的一个人。那次关上车窗之后,再没见过却也没忘过的一个人,就算是接受了不会再见面的心理预设,再看到他比当时更显山露水了些的轮廓,还是一扎头往回忆里跌。

王一博没给他组织进攻的机会,一个单切就要冲门,他把肖战手里忘了料理的咖啡杯接过来,往里面加了奶精和半块糖,搅动了两下重新塞回他手里:“我想见你,逼林珺接的,我推掉了夏休,延后了新专辑,团队活动也没时间参加了,他骂了我一顿。”

肖战突然鼻子就有点酸,这话怎么听都太熟悉了,虽然有些东西变了,但王一博的神态又得意又委屈,他那时候还带着青涩的话语像是和现在同轨重叠,撞得肖战的耳膜生疼。

“我今天不练B段了,他们叫我去看电影也不去了,林珺让我去和老板吃饭,我觉得没意思,我来陪你,他又念了我一顿。”

他还是喜欢王一博。

就算已经决定各自成全了,决定要往前走了,对方隔山隔水风尘仆仆撞到他面前,他还是招架不住。

王一博还带着稚气的那声谢谢哥哥。

王一博佯装前辈堵着他在练习室再跳五遍。

王一博不小心以为自己弄哭了他手忙脚乱。

王一博习惯靠着等他的那面墙壁。

王一博在舞台上耀眼又无法阻挡。

王一博的少年时代,和王一博的现在,王一博憋红了眼睛孤零零站在车外,王一博不甘心要问出的那句话。

 

“你想好不要我了吗?”

 

他都喜欢。

 

肖战以为自己能摆脱的,一直在自己心里打转。

 

他睁大了眼睛,听着王一博嘴里再次问了这句话,上一次他仓皇出逃了,这一次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来,对方笑了笑像是没打算要个答案,连着就说了四个字,让他感觉这个虚张声势的小师兄,是真的不一样了。

 

“我不同意。”

 

王一博说。

 

他终于有底气说,三年前就已经想好的话:“你去哪都行,但你得跟我在一起。”

他上礼拜刚在重庆开完了演唱会,北方人终究还是没法适应山城的气候,他预约了那家肖战说的火锅店,最终没有去。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走的时候转过脸看见机场展播台上肖战新戏的广告牌,寸土寸金,播了35秒。

 

现在肖战就在他面前,因为他不讲道理又不容反驳的话,紧张又莫测的神色骤然散开了,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肖战笑的时候很好看,而现在,他渐渐终于也看得清楚了,就像那天飞机起飞之前,雨终于下完了,那个他困顿于其中的城市褪尽了雾瘴,显露出街道和江水,他终于能做个心安理得的游客,规划着下回和谁再来一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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